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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華靜
  每年的春季,乍暖還寒時節,總有人到剛剛返青的麥田裡尋找故去親人的墳塋,象徵性地祭奠,擺一些水果點心之類的供品,然後離開那些在寂靜中永遠沉睡了的親人朋友。
  曾外婆去世後一周年前夕,在濟南工作的大舅澤君回來了。一家人商量著回東阿鄉下老家給曾外婆掃墓。當時,考慮怕去太多人給鄉親們增加麻煩,所以就在我和澤君大舅的堅持下,由我們倆代表全家前往東阿。
  那年,我24歲,澤君大舅46歲。
  那天,我們每人騎了一輛自行車,在寒風中上路。因為知道我最親愛的曾外婆在前方等待我們去看她,所以,那60里地的跋涉絲毫沒有感覺到累。
  曾外婆走後,我感覺她的音容笑貌似乎蘊藏在了所有健在的老人們的身上了,我只要留意就能捕捉得到。有時,我會讓自己的臉貼在照片上她的臉,努力重溫著那種不能言傳的深情,我會拼命地讓自己無言地喊她,喚她,然後一腔熱血沸騰,衝到眼睛發燙,眼淚就滑進了嘴裡。沒想到,思念的淚水也如此咸澀。
  我一直有個願望,給我曾外婆立個碑。但總是想,實現不了。因為,老家不時興這樣的形式,也不贊賞這樣的形式。我尊重老家人的習俗,便把那碑立在了我的心裡。
  我和澤君大舅跟著曾外婆的遠房侄子來到村外的田野上,找到了曾外婆永遠安歇的地方。這時,陽光燦爛起來,在寒冷的冬天顯得又暖又亮。我們把帶來的供品擺放在墳前,跪了下來。曾外婆墳前的土壤像極了她在世時揉好的面,光滑,潤澤,溫厚,我仿佛依偎在她的懷裡。
  周圍的地里,沒有一點生氣,寒冬把一切生機都掩蓋在這土地里。我卻想象著,這周圍的土地一年四季都長滿了花草,特別是在我曾外婆的墳上開滿了丁香花。奇怪的是,後來的夢裡,我真的就夢到了這樣的場景。那花不止開在墳上,甚至開在了那一大片土地上,一片連成一片,連成了花海。而我知道,我的曾外婆在這花海裡住著。
  澤君大舅是個性情內向、感情細膩的人,少話語遲。這也是曾外婆在世時,喜歡這個外甥的主要原因。當然,還有更主要的原因,比如,孝順,自立,有出息。說到孝順,澤君大舅可以在有數的月收入里划出給曾外婆和家人買點心、水果的錢。省親時,把一大包的蛋糕、香蕉、蘋果、糖塊等東西奉在曾外婆的面前,可想當時她心花怒放的樣子。其實,這些東西再多,她自己能吃多少?她收放著,大部分進了我們小孩子的口中。但這樣的“收穫”,讓她看見了這個外甥有老有少、知情達理的可貴一面。適當的時候,澤君大舅還會接她去濟南住一段日子,她每次去“濟南府”回來,都多了許多的話題。
  記得有一次去是帶我去的,那時我剛五六歲吧。澤君大舅正在戀愛中。曾外婆出來進去,神情都帶著笑意。等到大舅成家後,她一直為自己沒有能幫上他而自責。
  在澤君大舅心裡,曾外婆對他的牽掛和關心都是貧瘠平淡生活中最好的色彩和禮物,他即使是再不愛表達,也總是用最實際的回報讓曾外婆感覺到了他的心意。他心裡的上方,永遠是曾外婆的位置。嚴格地講,他性格中的一部分,也帶著老人家的性格元素。比如倔強、果敢、博愛。所以,跪在曾外婆墳前的這一刻,我沒有聽到澤君大舅念叨什麼,但我相信他在心裡已經和外婆說過了。
  他的心裡和眼裡,這裡一樣開滿了丁香花。
  靜靜的,只有風的聲音。我的曾外婆,就在這裡安息。
  鄉村外的田野寂靜、空曠,似乎沒有一點生命的色彩。但在這厚實的土地下麵隱藏著一種力量,一種讓人在春天或秋天一下子就能想見到的力量,那力量有著躍躍跳動的激情,也有著擋不住的火熱。我說不清楚我的曾外婆現在好不好,但我來到這裡,體驗到了一種意境,就在世界之外的空間里升華了老人家的去處。
  生活在瑣碎的枝節中累積著曾外婆曾經留在這裡的氣息,歲月在流逝的同時也累積著曾外婆在這裡有過的喜怒哀樂。她堅強走過的地方,註定了帶有她音符的精彩旋律。
  記憶里深深鐫刻著曾外婆的笑容,生死隔不斷的親情滿是一田野的溫馨。
  我們掃完墓,一直不想離開。因為外婆,我們留戀著這裡的一切,也關心著這裡的一切。遠處的地頭邊上,種滿了花椒樹。在這清涼的畫面里,我竟然又把它們看成了丁香花。
  那是我夢裡永遠的風景。  (原標題:她的墳上開滿丁香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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